2010年12月30日 星期四

關於霸凌的一些心理學脈絡

話題正夯,而剛好手邊有資料,就分享一下心理學的觀點吧,至少比政客、教育工作者跟家長科學得多了。

霸凌廣義來說可以分成三種類型:「肢體型攻擊」,指那些出手打人或用肢體圍堵、脅迫等,有限制自由或者造成身體傷害的類型;「語言型攻擊」,指那些透過說話來造成對方心理產生負面影響的類型,像是髒話、尖酸刻薄的話;「關係型攻擊」,指那些透過人際脈絡來欺壓對方的類型,通常就是排擠行為,還有背後耍心機的壞話。

不過應該還有第四種,「傷害自尊攻擊」的類型,像是脫褲子、潑糞、搔癢等等,是一些物理行為造成的心理傷害,圍堵脅迫應該也可以重複劃分到這類型之中。這種類型在心理學沒有被提及,不然就是我沒掃到。

區分這些類型是重要的,因為它們各有不同的成因,解決的策略不同;而國內現在關於反霸凌政策的趨勢,似乎也是要把霸凌定義為廣義的霸凌,而不是只有指肢體暴力而已。這種政策在美國也出現過,他們稱為「零寬待」,出現霸凌行為的學生,通通都要受懲罰(還有隔離措施)。

在美國的案例中發現,許多時候這個政策被濫用到輕微甚至是毫不相干的事件上,像是「擾亂秩序」,或無法套用在三種霸凌類型的「其他」。「零寬待」的政策在美國造成的效應是學生們充滿焦慮,因為一不小心就會違規,他們怕的不是霸凌的同學,轉而是校規。

霸凌的成因有一定的複雜性,以下分別說明:

一、模仿

青少年與兒童在心裡容易塑造楷模,明星、動畫人物、家長、老師都可以是對象。根據研究,兒童與青少年的確會模仿電視節目(不管是哪一種)中的肢體暴力,但其實沒有嚴重到哪裡去(而且只是相關性研究),值得一提的是,許多富含教育效果的影片,反而更容易加強兒童的語言型攻擊,那些影片的脈絡大概是這樣:有大半時間的劇情是在鋪陳誰和誰起衝突,然後最後解決衝突,圓滿收場,但那個解決的過程只有最後短短幾分鐘。

在影片衝突的過程中,會有許多語言上的攻擊行為,嚴重的可能是髒話,普遍來說則是尖銳的語言,像是「你一無是處」、「笨得像豬一樣」。這不是《海綿寶寶》而已,而是充斥在各種類型的動畫或影片中,相當常見。

家長、師長的體罰行為,對兒童青少年產生肢體暴力行為亦有正相關,但也有例外,在美國,白人跟黑人家庭中,家長採取體罰就有不一樣的效果,對白人家庭來說,他們認為體罰是非常極端的手段,只有在小孩犯了極重大的錯誤時才能動用體罰,而這時候,父母通常會失去理智,小孩接收到的訊息是:這是完全無法被忍受的錯誤,自己在父母心中的地位被改變了。

黑人家庭則不同,對他們來說,體罰適用在大小事上,所以是稀鬆平常的,挨打是黑人文化社會中小孩成長的必經之路,這點跟台灣挺類似的,而黑人小孩中受挨打長大的,長期下來的確發現比較不容易變壞。黑人、白人體罰的態度,可能影響了小孩模仿的情形。就結果來說,白人家庭出現體罰,小孩模仿父母行為而出現暴力傾向,是比黑人家庭出現體罰來得多的(不過,不意味著黑人小孩長大以後就不會體罰自己的小孩,這是兩回事)。

二、青春期的自我探索

對青少年來說,在同儕中獲得人氣是一件相當重要的事,肢體型攻擊,以及關係型攻擊,都是達成人氣的可行方法。肢體攻擊是某種違反社會規則的行為,在青少年眼中,那是不配合師長的象徵,會讓人覺得攻擊者有獨立性、成熟的特質,這種特質在青少年中是受青睞且具有魅力的。這是肢體攻擊行為之所以會獲得人氣的原因。

關係型攻擊,需要的是人際智商,通常能發動有效攻擊的人都很聰明,不過不是指課業優秀,而是有謀略、很懂他人的想法(同理心)、擁有高超的社交手腕。仔細想想我國小的時候大概就是這種人,在班上各種小團體之間穿梭自如,跟男女生都相處得很好,然後也保有自己所屬的小團體。在班上有人氣的那個人,通常就掌握了關係型攻擊的工具(群眾),大家對他的信賴比較高。而另一項研究也提到,最受歡迎的人通常也最擅長說謊。

三、來自家庭的不安全感

健全的家庭關係可以讓小孩在外比較能合群。研究發現,父母爭吵,若沒有讓小孩看見圓滿的結果,那小孩在外就會產生不安焦慮,因而容易出現攻擊行為。比起親子之間的關係,父母間的關係更容易影響小孩的心理。父母的圓滿結果必須是真實的,因為小孩對父母間的關係非常敏感,若是裝出來的,很容易就會察覺。

在一個吵架都閉門處理而避開小孩視線的家庭裡,小孩的不安感會比全程看完父母吵架並和解來得嚴重,重點就在於小孩若經過理解衝突的解決過程,就可以預期未來的衝突一樣能透過類似的方式獲得舒緩,心裡會安心得多。越能理智處理爭執,並且攤開給小孩了解的家庭,越對小孩更好。而時常爭吵並且避開小孩的家庭,小孩的焦慮會一直存在(他有能力感覺得出來父母吵架,即便沒察覺吵架是在哪時候)。

四、對攻擊行為加以懲罰,反而可能會加劇攻擊問題

國內教育工作者(校長啦、老師啦),想透過恢復體罰來遏止霸凌,在社會心理學的研究指出,懲罰(包含體罰)根本是沒效的,只有達到幾項特殊條件才能出現效果,社會心理學家認為,真實世界很少能合乎這些條件(因為很難被遵循)。這些條件有:「在攻擊行為後立即施行懲罰」、「懲罰的強度足以改變攻擊者」、「懲罰作法一致,而且受罰者自覺懲罰公平且合理」(三項缺一不可)。

當無法達成上述條件而對霸凌行為實施懲罰,尤其是懲罰被受罰者視為是不公或隨意的,或者看出懲罰者帶有敵意或憤怒,反而會導致受罰者產生報復思想,再度出現攻擊行為(攻擊誰都有可能)。這種時候,懲罰霸凌者等同於是鼓勵了另一次的霸凌行動。

2010年12月22日 星期三

我沒有異議


跟哈胖子在學校經營社團已經兩個月,這樣一個擾亂學校文化的團體,說來諷刺,它讓我更自覺為亞洲人,在此之前,我根本不在乎學校,除非它影響到我,實際面而言,過去我跟學校的關係就是期中期末要考試、導師在期中時會因為預警系統而跟我連絡、看看學期成績單、選選課,如此而已。

正常來說,一般學生對學校應該有比我高許多的聯繫感,起碼班級的組成就是一個銬鐐,同儕關係會同時營造出班級意識、以至校園意識。但我沒有,因為我是怪咖,是個鬼隱的阿宅,學校能認出我的臉的人一隻手數得出來。而現在,社團聯繫了我跟學校之間的關係,亞大在我腦中耗掉了更多記憶體。

亞大的不學無術丈量室,據說現在已經成為學校行政高層皆知的團體,只因為我們碰了「很敏感的服務學習議題」,他們只看到徵稿文宣就緊張兮兮,有什麼好敏感的?對學校來說所有公共討論都是敏感的對吧?真是保守到令人吐血。很好奇如果我們碰了亞大的廣告花費議題,是不是校長跟創辦人就要跳腳了?全國學權倒數第四的學校,果然夠格。

社團的經營過程一直讓我很焦慮,不管是理念方向的拉扯,或者細部技術的掌握、組織中每位成員(所有人,包含我自己)的基本能力,讓我對組織的想像一直處於不穩定的狀態,對於我們這樣一個想要處理(任何形式的處理)公共議題的社團,我們的準備很明顯還不夠,而要克服這個問題,想必也是一個大工程。

我原本以為比起烏鴉邦這種組織,校園社團經營起來會容易得多,不過事實上並沒有,它有全新的難題要克服;白手起家地弄了兩個月,沒有任何經驗傳承或既定模式,過程中的確讓我看見了許多意料外的困難。而這些困難也不是隨便問一下其他學校的組織經驗就能解決,因為先發跟中繼在意的事不會一樣,無法一概而論。

我對我自己的態度也很迷惘,目前為止,社團被提出來的議題都讓我感覺無法奮力一搏,我已經腦殘到如果沒看見或無法想像存在的真正強烈的受迫害者,我就不為所動,多半只能配合行事,動力相當貧乏,以往那種看見有點不合理的地方就氣憤的心態好像已經被我的冷感吞食,有點像某些社運分子會說的:「校園議題是小兒科,真正重要的都在校園外頭。」也許是吧,不過我也沒這個資格這樣想。

前陣子到東海大學跟人間工作坊做組織交流,讓我稍微理解了類似性社團的運作樣貌,面對各式公共議題,他們有足夠的能力與動機(準備)來推動,這是我觀察到的我們兩個社團之間最明顯的差距,但是,這也不是單純的我們要或不要變成人間那樣的問題,評估上我們還有很多面向必須角力思考,最明顯的一點就是社團基本動機不一樣。人間的成員相當優秀,看到不少人把重心都放在社團(或相關的話題)上,是相當成功的組織,這點我們學術室暫時還辦不到,也算是我們需要「準備」的項目之一。

這次交流跟我預期的差不多:我們的確沒給些什麼對人間有用的東西,他們頂多只是知道我們在幹嘛而已。而且對我們的東西也相當客氣,沒有給予比較直接的「指教」,舉例來說,我相信解影對學術室經營議題的策略,態度上沒有跟人間放在同個(或類似的)水平對待,這點我從解影評價人間的議題操作中觀察的到。

活動最後也請來了亞大之前的異議性社團,田中央的學長莊程洋,他分享了一些田中央的歷史與心路歷程,他對議題對象的態度,讓我深刻體會到了一位社會行動者的高度,雖然類似的說法我在老翰那邊也曾聽過,但可能是表達方式、細節或者話題的脈絡不同,這次的體會特別強烈,當下就是熱淚盈眶,這件事讓我心裡留下了一個疙瘩,我會好好珍惜思考,那可能會是我在這條路上重要的態度轉折點。

黑水溝來訪亞洲時,提到了一個很重要的基本觀念,就是做事的目的要弄清楚,如果某種手段更能夠達成目標,那就不應該用其他手段去做,除非有成本考量。這讓我重新檢視了學術室的所有工作,雖然那應該是基本常識,但原先還是忽略掉了,或者說,沒這麼清楚地從這個脈絡來思考,一閃神就會偏離軌道。我覺得這是一個重要的提醒,一樣謹記在心。

原先我對與其他異議性社團的交流十分不看好,就結果來說,也的確造成了一些社團內部的焦慮,不過這幾次下來,就我個人而言收穫算是相當明確,感謝洛書、書偉、守禮與人間的各位,以及老翰跟咖塔,你們最棒了!(舉高高)